ZT 米罗被上海收藏的背后:日本“艺术泡沫”
米罗被上海收藏的背后:日本“艺术泡沫”
米罗版画《献给胡安布拉茨 版四》,魔术手电筒投射出的侧影,诞生了一群人形生物,杂交的哺乳动物,鸟类和爬行动物,成片的昆虫,以及喷涂的彩色云朵。
米罗1971年创作石版画《黄金羽翼的蜥蜴》,是米罗自创诗的诗歌名称。
米罗版画《愚比王》,通过灵活的画面结构和鲜艳的色彩,向“人的存在”这个主题提出深刻质疑。以上三幅作品,都将出现在1月15日在上海美术馆开幕的米罗版画展上。
155幅米罗版画1月15日起在上海美术馆展出,收藏这些版画的李焱然对《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表示,米罗版画其实来自日本藏家,而日本藏家则是购于泡沫经济时期。事实上,中国当下正在崛起的富豪阶层的年龄,恰与当年日本泡沫经济那一代所处的年龄相符。而这是否预示着同样假以艺术名义的财富争夺战悲喜剧会在中国大地上爆发?
徐佳和
数年前的某一天,建筑师李焱然在西班牙巴塞罗那街头闲逛,错过了原本计划中的目的地高迪公园,拐入了另一个街口,阴差阳错地走进了不远处的米罗在巴塞罗那的故居——现已成为米罗博物馆的楼里。
与米罗作品偶遇的那一刻,正在投身于中国如火如荼的房地产开发项目的李焱然并不曾预见到未来不久的某一天,自己会成为中国最大的米罗版画收藏者。而这些状如孩童般涂鸦的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家的画作,在艺术取向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艺术教育和美学趣味的土壤中的中国人眼里,自然是相悖的,但这样的相悖,似乎并不妨碍财富拥有者对于占有“人类精神产品”的快感。
155幅米罗版画1月15日起在上海美术馆展出,展期三个月,这些版画,都来自现任上海世贸控股公司董事长李焱然的一次私人收藏。而李焱然的这批米罗版画收藏的上一轮主人,则是日本藏家。他对《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表示,他收藏的米罗版画共有260余幅,但受上海美术馆的展厅面积所限,挂上去的版画又取了下来。155幅,是定下的展览空间中最合适的展出作品数量。
米罗版画购自
日本泡沫经济时期
2010年,日本方面和世贸公司有一个项目上的合作计划,对方是经营日本料理原料的大财团。因为中日双方的项目合作涉及资金十分巨大,日本方面为表示诚意,愿意把珍藏的米罗作品作为项目的一个组成部分,赠送给世贸公司,增加双方感情的同时,也增加合作成功的筹码。且此项米罗版画转手所涉及的全部税费、运输费用,都由日本方面承担,日方负责将这些版画送抵李焱然在中国境内的办公室为止。
2010年盛夏的一天,李焱然和一位年过八旬的日本老者去往位于京郊的内林私人博物馆,朴素的灰色小楼掩映于绿树间,外观虽不起眼,但步入内里,却有一万多平方米的展示空间,这位老者珍藏的数百幅米罗版画作品挂在其中,并不显得拥挤。除了米罗,这位老者的私人博物馆里还藏有另两位西方现代艺术家毕加索和达利的不少作品,收藏之丰,让人不由联想起1980年代起日本泡沫经济时期,西方艺术品在日本曾经掀起的狂潮,卷走的财富。这位日本老者所拥有的米罗版画每一幅都有艺术家的亲笔签名。
日本藏家向李焱然提供的每一次拍卖会上的记录原件显示,它们被日本收藏家纳入囊中的年代也基本集中于1980年代,几乎都是日本人从佳士得、苏富比两大国际拍卖巨头手中斥巨资拍下的。那个经济狂飙的年代,日本各大银行争先恐后地降低门槛,为一些艺术品投资者大开贷款之门。报纸、电视天天都在大讲艺术品投资的巨额利润回报。日本富豪之间的艺术品购买攀比,一如今天中国煤老板购置悍马的豪情。
尤其到了1989年年底,日经指数创下了38975点的历史天价,一些在房地产、股市获得巨额利润,富得发狂的日本人更是把对西方艺术品的渴望推向了极致。佳士得、苏富比两大拍卖巨头看到了日本新富们急切寻找投资入口的渴望和欧洲旧贵族们羞于启齿的经济窘境,他们一面劝诫贵族们取出自家收藏的艺术品交由拍卖公司拍卖,体面地兑换现金,一面通过夸张的广告、豪华的预展,向日本暴发户们炫耀欧洲艺术家节节攀升的黄金含量。
1988年11月28日,日本零售业巨头三越百货公司在伦敦苏富比以3850万美元买下毕加索的名作《杂技演员与年轻丑角》;西武百货公司则以13亿日元购得莫奈的名作《睡莲》,日本的美术馆也展开了空前的“大换血”,购置了大量的西方艺术品。1994年,东京都现代美术馆以巨资购买西方绘画作品,仅美国波普艺术家利希滕斯坦的《发带少女》就花了6亿日元。金融大亨高桥治宪购买德国现代艺术大师基弗的11幅作品花了逾千万美元,地产大亨鹤卷购买塞尚的《水中倒影》也花了500多万美元……
当凡·高多幅同题材作品中的一幅——《向日葵》以近60亿日元(合2250万英镑)的价格在伦敦佳士得被日本安田水上火灾保险公司的后藤泰男买走,在警察的重兵保护下告别了伦敦的当天,英国和日本的各种媒体陷入冰火两重天。前者充斥着绅士们无力回天的哀叹和反思,后者则详尽回放着本国富豪在异国领土上恣意挥霍财富、征服欧洲对手的真实场景,尽情释放出小国大民久压在心的霸主胸怀。
根据日本海关统计资料,1987年1月至8月日本从海外购入87万多幅画,总金额734亿日元。其中从欧美购入的名画有12000多幅,约685亿日元,平均每幅画价约538万日元,其中包括毕加索、凡·高、雷诺阿、塞尚以及莫奈等著名画家的作品。截止到1989年11月,苏富比和佳士得拍卖行所卖出的世界名画中,美国人只购买了其中25%,欧洲人购买了其中34.9%,而日本人的购买量达39.8%,成了拍卖行最大的买主。仅1990年一年,日本人收购世界名画就花了33亿美元。
日本“富二代”拒绝接手
“艺术炸弹”
三十多年后,中国企业家李焱然悠然地带着一些玩乐的意趣,坐在一堆三十年前让西方艺术界艳羡、又不免暗自窃笑的“艺术炸弹”当中一张张地翻看。李焱然在接受《艺术评论》记者采访时回忆起当初的情景:“我看到喜欢的,就拿下来,一共拿走了200多幅。”虽然“米罗的作品是自然的稚拙,孩子的作品是稚拙得自然”,但一切的价值判断,并非基于可能的财富增值与背后的艺术家光环,而莫过于三个字——“我喜欢。”
近年来,随着日本经济形势的日益恶化,这些曾经被日本富豪们炫耀的西方艺术品或成为银行的抵押品,或滞留在私人藏家之手,有价无市,退潮后的日本美术市场,到哪里去寻找生存空间?日本多家美术馆和私人藏家都在悄悄“出货”,出货的对象中,渐多中国富豪的身影。
虽然日本藏家给出的出货原因不尽相同,就以李焱然有过接触的一些日本藏家而言,很大一部分,缘于那些在短短两三年之内财团吞下的几十亿美元“艺术炸弹”,划过了当时美丽炫目的爆点之后,正在渐渐熄火,那些日本“富二代”们现在宁愿在巴黎餐馆打工,也不愿意回来子承父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群日本富翁,历经了三四十年的商场金钱洗礼现在基本都已步入暮年,无力掌控现在的局面,面对‘不肖子孙’的选择也无可奈何。如果中国藏家现在出手,可以从日本人手中搜刮到不少东西。”而中国正在崛起的富豪阶层的年龄,恰与当年日本泡沫经济那一代所处的年龄相符。
同李焱然有过接触的另一位日本藏家年逾九旬,藏有马奈名作《镜中的女孩》,欲作价8亿元人民币转手。
在一次次与各色日本收藏家接触交流的过程中,李焱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越是贵的东西,越容易易手。”如此慨叹,并非用于形容一个商场原则,而是针对于自己的珍藏。未免让人顿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喟叹。
日本“艺术泡沫”的启示
反思数十年前席卷日本的这股热潮,很多熟悉当时情况的人表示,日本之所以惨败,首先在于忽视了本国艺术品消费市场的吸纳能力,具有“风向标”意义的高端市场被打开之后,没有促成购藏布局和价位合理的中端市场。其次,艺术品价格的瞬间暴涨与大批跟风者的蓄意哄抬,形成愈演愈烈的恶性循环,最后导致大批西方现代艺术大师批量生产的一般作品,以及中低档西方艺术品也蜂拥而入,价格雪球越滚越大,以致至今无人接手这一堆烂摊子。
当中国的泡沫经济达到顶峰时,是否预示着同样的假以艺术名义的财富争夺战悲喜剧会在中国大地上爆发?某位山西富豪曾以数以千万计的价格购入一堆18世纪西方油画,之后,悄悄咨询业内批评家,被贬得一钱不值。不久前曾有某位欧洲知名艺术评论家,试去北京探路,欲以50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把手中的杜尚作品“打包”出售给中国藏家,但溜了一圈,这位巴黎1930年代达达主义领军人物的作品终究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找到适合的中国下家。
1980年代的日本,1990年代的中国台湾,财富的突然爆发,使金钱流向了人类精神产品——艺术领域,因为这一项是人类最后的精神堡垒而无法确立一个统一的恒定的量化的标准。若没有及时与之相应的艺术教育和接纳能力,财富的急剧增多,带来的也许是另一场西方掀起的“鸦片战争”,唯一的区别是艺术品将被当做精神鸦片,而吸食者将以付出巨额财富的代价换来一堆西方的精神代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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